北卡罗来纳州的海波音特市有世界上最大的家具店。这个名叫“南方家具城”的店，面积超过十万平方米，各种样式的家具一应俱全。走进里面，有点像进了迷宫，如果不看地图，大概就非走丢不可。
我沿着一排排眼花缭乱的家具走着，逐个去翻那上面的标签。价格不是我关注的要点，我要找的是出产地。有多少是中国制造？又有多少是美国制造？还有其它什么国家的货物在这里参与竞争？
可惜，商店里的标签上极少有表明原产地，只有一些沙发上有明显的红白蓝三色的“美国制造”招贴。店员说，通常只有包装上会写明产品的出处。沙发上那些“美国制造”的帖子看来不过是招徕顾客的噱头。
2011年，美国国家公共电台发表了一篇醒目的报道：《从中国回流：家具制造厂回到北卡罗来纳》。报道中描绘了一位在中国工作了十五年的家具业专家布鲁斯·科克伦（Bruce Cochrane）在北卡罗来纳州的家乡建起了一座家具厂，雇用了60名当地工人生产厨房材料与卧室硬木家具。科克伦对公共电台的记者说：“人们认识到，‘美国制造’就意味着在美国创造就业机会，而增加就业机会能改善美国。”是年十二月，奥巴马总统在白宫召集了一批企业家，表彰他们将就业机会从海外搬回美国。受到褒奖的人中就有科克伦。当时他拥有的林肯顿家具厂刚刚开工，他雄心勃勃地表示企业将很快扩大。科克伦在2012年总统作国情咨文时，还被请去坐在第一夫人米歇尔身旁，以示白宫对制造业回流的重视。
然而，在开张仅仅一年之后，这家工厂便悄没声息地关了门，雇员们也失去了工作。
由于白宫的介入，林肯顿公司乃至家具业从中国回流，在媒体上引起了不少讨论。有的分析甚至预测，美国制造的家具很快就会在中国新兴的中产阶级中有市场。
实际情况到底如何？“美国制造”是否在重新占领美国市场？带着这个问题，我来到了号称“世界家具之都”的北卡罗来纳海波音特市。
海波音特市（High Point，又译高点市）的人口稍微超过十万。自从二十世纪初，这里每年春秋两季都会举行世界上最大的家具展销交易会，历时一周，访客多达七、八万，交易量数十亿美元。这个交易会，是美国家具业的晴雨表。这个市的附近还聚集了大量的家具厂。根据统计，1990年，这里的家具业雇用了89,000人。不过，由于工厂大量外移，就业机会流失，二十年之后该行业的雇员人数减少到16,000人。我想，大商店的进货高管们应该最熟悉具体进出口情况。在联系了数家商店之后，南方家具城的进货经理格雷·潘内尔答应接受我的采访。
离市中心还有三十公里，路旁就开始不断出现一座又一座的家具店。南方家具城（Furnitureland South）是其中最大的一座，三栋大楼用天桥连起来，颇有气势。其中一栋大楼的的中间部分，做成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衣柜，远远就惹来路人的瞩目。潘内尔负责为其中的一栋大楼采购。我问，就他所知道，家具的原产地在哪里。他回答说：
“皮制的沙发有从外面进口，但多数还是在北卡本地制造的，因为装运太占地方。而木制家具则大多数从远东进口，因为那里劳动力便宜。”他说，中国、越南、印尼是主要的来源。至于最近这些年是本地生产还是国外进口的比例在增加，潘内尔认为，进口的趋势仍然在上升，并不见逆转的趋势。
我问：“人们特别要求购买美国制造的产品吗？”
潘内尔说：“是的。很多人希望要美国产品。他们觉得，买本地的产品会有更多的选择。”原来，南方家具城买的产品比较高档，顾客可以根据需要选择沙发的颜色和面料。这样，在当地生产自然就方便多了。
“你觉得将来会有更多的家具在本地生产吗？”
“不会。我觉得起码是同样的比例甚至更多的家具会来自中国。”潘内尔估计，他们的硬木家具至少有80%是亚洲国家生产的。
从南方家具城出来之后，我又找了两个家具店。经理们透露的情况和潘内尔说的差不多。之后按照网络上找到的信息，我来到了当地的一片家具生产区。这里的工厂多数已经关闭，剩下的一、两家看着也有点半死不活的样子。我问当地人，他们说，几家大的工厂从那里去还有一段距离。
我打电话找了当地数家著名的家具品牌商，包括最大的Lexington和Thomasville，希望能够到他们的工厂实地考察，并了解一些这些品牌中进口与本地生产的情况，但都被对方婉言拒绝了。不过根据美国家具业杂志的报道，2013年美国家具进口额比上一年同期有9%的增长，达到170亿美元。（同年美国家具向中国的出口额为4000万美元。）进口量并没有多大增加，但从亚洲到美国的运费大幅度上扬，那是造成总金额上升的主要原因。来自中国方面的统计数字也证实了这种情况。根据中国家具理事会的数字，2013年中国对美国家具的出口量持平，对欧洲的出口量下降。
看来，所谓家具业从中国回流美国的说法，目前仍然是美国方面的一厢情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