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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时间 19:00 2024年3月19日 星期二

何清涟:“李希光现象”折射的社会紧张


在北京一家网吧,电脑显示屏展示着必须正确使用网络的警方告示。
在北京一家网吧,电脑显示屏展示着必须正确使用网络的警方告示。

编者按:这是何清涟为美国之音撰写的评论文章。这篇特约评论不代表美国之音的观点。转载者请注明来自美国之音或者VOA

乔治·奥威尔的《1984》是以前苏联的现实为基础写作的政治讽刺小说,里面的现象已经非常荒诞,但中国的现实远比《1984》所展现的更为荒诞, 从“李希光现象”中可以管窥中国的高度社会紧张。

社交媒体Twitter上的一个小测试

有人将一篇恶搞文章《清华教授李希光要求人大立法禁止自由思维》的访谈版放上微信,借“李希光”之口说出中国版“1984”。因其内容极其荒诞,我上网查了一下,发现这是去年的一篇旧文重提,环球视野于2016年1月发表一篇《媒体公知造谣李希光教授始末》,为李希光辟谣。

我忽发奇想,想在推特上做个小测试,先将“李希光”要求立法禁止自由思维的文章发上Twitter:“【李希光疯了】清华教授李希光要求人大立法禁止自由思维:我认为人的思维和社会中其他行为规则一样,都应受到严格的法律制约。……你不能因为是自己的自由思维,就可以任意思考任何问题,任意在大脑中攻击他人或者社会。”

开头用“李希光疯了”这几个字,目的是提醒一众推友,“李希光”所言非正常人所为,想看看大家的反应。结果只有几个推友提醒我,说这是恶搞文章,其余均是对“李希光”的言论表示厌恶、批评。

四个小时后,我再将环球视野的辟谣文链接发上去,用转推“李希光疯了”这条推文并加上评论的方式:“上网细查,发现一篇《媒体公知造谣李希光教授始末》(http://www.m4.cn/opinion/2016-01/1299835.shtml …)只能说,网友们对中国当局严厉控制言论的行为越来越不满,用恶搞李希光的方式来表达这种情绪。我猜想,李希光被选中,可能是因为他讲过一些正能量的言论。欢迎知情者讨论。”

转推、收藏“李希光疯了”并发表评论的推友比第二条的要多得多。这论证了媒体传播理论中的一条:不利的传言(或谣言)的传播速度与范围,远比对这条传言纠正的信息的传播速度与广度快得多、宽广得多。起作用的当然是大众心理。不过,在中国,这种情况还得与中国政府控制舆论环境结合起来考察。

李希光屡成恶搞对象源于社会的结构性紧张

推友们的解释,从几个维度反映了社会心理。这里只列举了李希光现象、以及“李希光”要求人大立法禁止自由思维是条假消息的推友们的回答。

中国律师 @Chinalawer的跟推写道:“何老师,李希光事件背后比较复杂,且也历时十余年了,……另,李当年在人肉搜索泛滥之际,确实在内部发表些极左言论,但被民间群起攻击,该文系此背景下,模仿攻击他的产物。该事件之后,开启了五毛与公知对抗新模式,中间充满了利用与反利用,非一言可尽。”

田北铭@chinayvan的几条跟推写道:“并非有人造谣”。田北铭列举了爱思想网上的几篇李希光文章,如《我国长期面临外部舆论环境的严峻考验》、《网络治理与国家认同》、《朝鲜是中国一级核心利益》,等等,文章当然全是为当局现行政策辩护之词。末了,田北铭说:“我评价他几句:有小聪明,没大智慧;有说教,没逻辑;能忽悠,没事实;能谄媚,没人格。为恶之帮凶,文痞之恶棍”。

午夜游民 @bafield的跟帖写道:“何老师怎么转10多年的老谣言?不过这个李希光确实不是好鸟,网络实名制就是他在2002年首先提出来的,当即遭到网民普遍反对和斥骂,被称为‘李希光事件’”。上网搜查,此事在百度李希光条目中如此介绍:“实名制最早进入公众视野是在2002年。当时,清华大学新闻学院教授李希光建议‘中国人大应该禁止任何人网上匿名’,由此引发对‘网络实名制’的第一次激辩”。

石猴 @ArhurWong 剖析李希光不冤的原因:“跟网络长城之父(方滨兴)一样,做了恶事,被钉在耻辱柱上,就不要抱屈了。知识分子没了气节,就别怕挨骂了”。

fanwu @fanwu4361 的推文算点睛之笔:“一本正经地说着,真的有很多人相信。因为凭经历、现实和感受,赵家人就是那么想的,下一步可能会那么做”。

李希光其实是人们发泄对政府不满的替代物。我早几年就说过,这种社会对立源于社会结构性紧张(简称为社会紧张)。社会紧张一词源于紧张理论(Strain Theory),又称文化失范理论(Anomie Theory),由美国社会学家、犯罪学家罗伯特·金·莫顿(Robert K. Merton)于1938年提出,与差别接触理论(中文又称异质接触理论,Differential Association Theory)、社会控制理论(Social Control Theory)并列为二十世纪美国犯罪学三大理论。这一理论的大意是指,一个人的成功可以用金钱数量和拥有的物质财富来衡量,当绝大多数社会成员以此为目标激励自己时,这种观念就成为一种强有力的价值观。但由于社会条件和经济现实,并非每个人、每个群体都可以拥有获得成功所需要的手段。特别是下层社会的成员,由于缺乏在广泛的社会中获得经济奖赏的能力,因而会把自己的努力方向转向犯罪活动,把犯罪活动作为获得这些回报的一种手段。因此,就会产生失范和犯罪。简言之,莫顿认为,美国价值观的主题就是强调金钱成功,但是这种主题却使处在不同位置的个人产生了紧张。

1984”版中国现实

见微知著。“李希光现象”其实反映了当中国渐渐进入“1984”状态之下中国人的严重不满及恐惧。

恶搞文章《清华教授李希光要求人大立法禁止自由思维》中,描绘了“1984”中国版:“朝鲜就是一个取消自由思维后的社会,他的一些东西很值得我们学习。我现在每周都要坚持去金正日大学学习金正日主题思想,我觉得金正日主题思想是很好的东西,他会使你产生希望,产生一种幸福感。”“现在一个非常可怕的名词叫‘自由民主’。‘自由民主’本身就是叫大家多看到事件的真相,就是几个人在那查找资料,通过各种途径知道一件事情的真相,然后反映在脑子里,把社会认可的某种模式的思维赶跑,这就成了自由思维,……”。

以上状态并非中国人的臆想,而是中国政府正在做的事情,只是没用这种方式说罢了。网友让“李希光”之口说出这番话,虽然有点夸张,但实际上就是当局者的真正想法。“李希光现象”其实折射了中国的社会紧张状态:

一、折射了民间与官方的对立极端化,敏锐一点的人已经从中国政府对社会加强严控中看到了中国的未来极有可能是“1984”。

当局所作所为正在证明这一点。最近,腾讯被中国国家广电部责令整改,暂停受理引进节目申请,国内网上舆论将此称之为“史上最严整顿来临”。整顿腾讯的核心理由是“非公有资本不得介入互联网新闻信息采编业务,而且采编和经营业务必须分开”,腾讯传播自采自制的时政社会类视听节目,属于双重违规。实际上,中共政府不允许任何非党控制的声音在娱乐节目中出现,说明中共不仅要控制公共领域的言说,还要控制私人领域的娱乐消费,要将所谓“正能量”传播到中国社会每一个角落。

二、反映了民间草根仇恨体制内知识精英的态度。如果说李希光确实说过不少为政府帮闲的话,是罪有应得,那么,民间草根对其他公知的恨意就属于另一种情况了,于建嵘最近的遭遇就是很好的说明。于建嵘是知识精英中少数一直倾力关注底层困境者,他的研究包括访民、底层知识青年的出路等,但他最近住房被拆迁,却引起革命党一片叫好,不能不说这种仇恨有点扭曲。关于这点的是非,萧山在《于翰林不革命的寓言——我们要不要交“革命税”?》一文中有比较犀利的剖析,有心者可去观看这篇文章。

现代美国价值观主要包含两条:一种是金钱成功,另一种是所有成员的社会地位提高的可能性。在这一点上,中国现行价值观其实与美国相类似。但理想很丰满,现实却骨感,就连美国现在的上升机会也变得日益稀缺,中国有着数量极其庞大的社会底层,整个社会更无手段满足所有社会成员的梦想,这种社会土壤只会孕育大量革命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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