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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湾冷战机密部队黑蝙蝠队员回首侦查大陆


台湾冷战机密部队黑蝙蝠队员回首侦查大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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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湾冷战机密部队黑蝙蝠队员回首侦查大陆

2017年是台湾空军史上最机密的部队空军第34中队黑蝙蝠中队成军66周年。冷战期间,国民党政府挑选出空军中最优秀之军官,接受美国中央情报局训练,直接受命于蒋宋美龄,在暗夜里驾驶侦察机,低空飞入中国大陆,为中情局从事电子情报搜集及空投传单工作。这些侦察机完全没有装载任何武器设备,完全靠飞行员的技巧和黑夜的掩护躲避解放军的追击,每次任务都惊险万分,有三分之二的队员在执行任务时殉职。不过黑蝙蝠执行的情搜工作是最高机密,虽然为国牺牲但却不为人知,一直到冷战结束后,它的神秘面纱才逐渐被揭开。

位于新竹市的《黑蝙蝠中队文物陈列馆》2009年建立,是当地著名观光景点之一,更是美中台军史迷不可错过的历史胜地。这栋建筑物就是当年神秘的黑蝙蝠中队营区原址,现在馆内介绍了它的历史、飞行人员的事迹、并摆设了当年军服、徽章、生活用品等相关文物。

当年英姿飒爽的黑蝙蝠中队队员如今已是年届九十、白发苍苍的长者,今天有三位前队员到陈列馆接受美国之音采访,回顾那段惊涛骇浪、出生入死的记忆。

黑蝙蝠中队由来

1950年代初期,国民党刚撤退到台湾,亟需美国援助。当时韩战结束冷战开始,美国也希望取得中共电子情报,蒋介石于是派蒋经国和美国中央情报局签约,以“西方公司”(Western Enterprises Inc.)为掩护,在中华民国空军中选出优秀军官,由中情局提供装备和训练,计划对大陆进行低空电子侦查及投放传单和物资。

中央情报局想先对这样危险的侦查任务进行试办。空军于是选拔优秀飞行员成立飞行组,在第八大队选了两名电子官加入,其中一位就是李崇善。李崇善1948年在当时的北平投考空军通信学校,国民党在国共内战中战败后他随政府迁居到台湾,继续在空军接受训练,1953年开始在空军第八大队服务。他说,任务试办期间,他到大陆侦查了十多次。

李崇善说: “当年蒋介石蒋先生,非常重视这个任务,我们飞这个任务八个月期间,我们被蒋介石召见到他的办公室四次。他问大陆的情况,他那时非常想反攻大陆,所以这个任务,别人说,你们专为美国人卖命,不是,对我们政府来说,我们要反攻大陆,也需要这个情报。”

试飞任务完成后李崇善1956年正式转到黑蝙蝠中队。1958年,该队正式对外使用“空军第34中队” 。当年参与队徽设计的四人只剩下李崇善一人在世。由于该中队昼伏夜出的习性和蝙蝠相同,另外蝙蝠以声波辨位飞行,也类似黑蝙蝠雷达电子侦测原理,因此以蝙蝠做为队徽。队徽上, 一只展翅蝙蝠翱翔在北斗七星间,外围有个红圈,代表蝙蝠穿透红色铁幕航行。三颗大星星和四颗小星星代表34中队。

执行任务时所用机型

虽然黑蝙蝠中队执行的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艰巨任务,但飞机上并没有装备任何武器炮弹。刚开始队员使用的是老式的B-17飞机。1957年,中情局买了七架P2V飞机,加以改装专门给中队做电子侦查用,内部编号是P2V-7U。 李崇善说,全世界只有七架这样的飞机,该飞机灵敏度高,不但晓得敌机来,还知道方向,也能判断出是什么飞机,装了什么设备,让中队得以深入东北、华北和华南及沿海各省。P2V飞机上一般有12名人员。李崇善说:“ 一架P2V飞机上有三个飞行员,这些飞行员调来要求都非常高,一定要在部队当分队长,飞行次数要几千小时以上才有资格飞这个飞机。飞行员也是飞机机长,负责整架飞机。另外两个飞行员换着飞,因为我们进大陆有时十几个小时,人太累了。”

飞机上还有三名领航官,一个负责导航,一个负责画航线,调整航线,一个领航官坐在飞机鼻头,负责观看并计划夜间的飞行计划,计算飞机离山多少公尺,保证安全高度。另外还有三个电子官,一个电子官负责保护飞机,专门收集航行过程中地面雷达控制高炮和飞弹信号,另外两个电子官从事主要情搜任务,两人必须搜集航线两边各三百公里的电子信号,用手写和录音记录。另外一名通信员,负责用电报通知总部飞机的飞行位置。一名机械员负责飞机维修,另外还有一名空投员,负责空投传单和物资。

李崇善说:“传单是我们非常重视的,属于心理作战,还把老总统的文告投下去,告诉他们,我们台湾没有忘记你们,我们要反攻大陆,民国四十七、四十八年,大陆吓得不得了,怕我们反攻,但后来因为国际形势,这个动作已经做不起来了。”

让解放军深恶痛绝

李崇善援引退休解放军空军副司令林虎中将出版的“保卫祖国领空的战斗”一书说,1957年,黑蝙蝠中队一架B-17飞机连续飞跃九省,解放军出动18架次米格17战机追击不但打不着,还摔了自己的飞机,让毛泽东、周恩来为之震怒。他自己就是这架飞机的电子官之一。他说:“从这里(台湾),我们天黑就飞进来,一晚飞大陆九个省,天一亮,就赶快出来,我们就飞到韩国,加了油,再回来。这是1957年的任务,过了,那也就算了。但是你注意这本书,2002年中共出的书,中共的副司令员(林虎)出的书。他里面有一章专讲我们这个任务。 我自己空军没提供我,我从这本书里查到的,然后我找到参加这个任务的人的名字,有14个人,14个人现在都死光了,唯一我还活着。”

当时担任解放军空军司令员的是创建中共空军的开国上将刘亚楼。几年前,刘亚楼的儿子找到李崇善,和他谈到当年他父亲如何看这些“间谍飞机”。

李崇善说:“我们飞大陆,他对我们非常头痛,他们把我们叫做间谍飞机,前年,刘亚楼的儿子,现在七十岁了,还有当年高炮司令的儿子,姓胡,也六七十岁了,他们到台湾来,来到这个馆两次,非要找到我,我们谈,他们说,爸爸说了,为什么国民党的飞机这么难打,我去打它,没把它打掉,反而我自己飞机都撞了山。”

但是后来,中共紧急向苏联购买了一批雷达设备并发展夜间拦截技术,黑蝙蝠渐渐失去侦查优势,任务更加危险。

执行150次对大陆侦查任务的电子官谈侦查经验

做为黑蝙蝠中队电子官,李崇善在中队期间参与了50次深入中国大陆内陆的侦查任务,沿海侦查任务进行了100次,总共参与了150次秘密侦查任务。他谈到一次极为惊险的经验:“我在1958年,我参加一个B-17的飞行组,飞到江西,到江西南昌上空,就遭到中共飞机拦截,我知道他们来拦截我了,我可以听到、侦查到他来拦截,但是老飞机没有什么好仪器,只能听到,我跟飞机员说,敌机从什么方向、几点钟进入,那个时候敌机第一批下去,第二批再来,我们在躲的时候,不幸就被打上了,我们事后晓得,飞机飞行员叫李顺祥,是哪个部队的,飞的是米格17飞机,而且他找到我们以后开了30发机关炮,我们遇到重炮,但是我们已经躲入山里头去了。”

李崇善说,他们就从江西上空,经湖北,到江苏,后来到海上,黑蝙蝠中队派了两架飞机,一架是部队飞机,一架是美军飞机,在舟山群岛附近和他们会合,见到面大家都好高兴。但是为了保密,这个危险的任务经过不能宣扬,部队就发给每个人一只手表。

是什么样的动力让李崇善一次又一次的执行如此艰险的任务呢?李崇善说:“我跟你说呀,命几次几乎没有掉,没有办法,当时当军人要服从命令,在训练里就告诉你要服从命令。从前我反对毛泽东斗争的制度。我小时候,中共叫八路军,他占了以后一定要村庄人那个地、富、坏、反、右五类,地主,他的标准是什么,一个村庄里土地最多你就是地主,也许你的土地还没有其他村庄的穷人多呢,不管,就是要给你打死,众人就围圈,拿着石头围圈打,砸死为止。这是真的。”“我们从前北方人,那时也没终身俸,你忙了一辈子买点土地,到老了种田吃饭,好,你祖先留了土地,你就是地富,地主就是坏分子,那就给你打死,非常残酷,你不说,没人相信,你没看到都不相信。”

李崇善说,蒋介石当时也说,大陆同胞水深火热,要解救大陆同胞。他说,1958年前后,从广东珠江上游因斗争而死的人的尸首有几百首流到香港,有照片为证,当时他们都认为解救大陆同胞是重要任务,但现在也已事过境迁了。

情报交给美方一份

黑蝙蝠中队队员把电子侦查情报搜集回来后,资料就立刻送到中情局在日本美军太平洋司令部里的单位。1962年加入黑蝙蝠的宋雍华是电子情报官,专门负责分析电子情报。他说:“我们那时P2V飞机到大陆去,主要就是搜集电子情报,搜集以后就录在录音机里,回来以后一落地,通常都是在夜里,我们就赶快把录音带拿出来,拿出来后我们到办公室里复制一份,然后拿给美方人员,由他们来处理,他们就连夜送到台北去,听说有一个规定,不能一个人,车上至少要有两个人去,怕掉了。”

中情局借此可以把美军和黑蝙蝠冒生命危险搜集来的情报汇整在一起,掌握到大陆军事设施的各种电子信息。

与此同时,黑蝙蝠中队也进行自己的分析。作为电子情报官,他看到或听到的是什么样的机密资料呢?宋雍华说:“ 我们看到的都是信号,没有什么人或其他的。比如说,他们很远就测到我们的飞机了,他就想办法接近我们,接近以后就是打。一旦出现search的信号就知道他们要来了,信号从哪个方向来,什么高度,大概什么飞机,对方的飞机,用什么雷达,他那个信号我们一听就知道。”

在海外执行特种任务

黑蝙蝠中队前半期对大陆进行电子侦查,但到六十年代中期,人员牺牲太大,而且渐渐很多资料也可以通过人造卫星取得,对大陆进行侦查的任务于是在1967年终止。不过黑蝙蝠后来继续为中情局执行多项特种任务,包括《奇龙计划》 、《金鞭计划》,以及到越南协助美军运输和投送工作的《南星计划》等。

在越南战场上和美军患难与共

前黑蝙蝠中队领航官范元俊祖籍湖北,四岁到四川,在四川待了两年就考空军幼校,随后随政府迁居台湾。他1966年三月进入黑蝙蝠中队后立刻被派往美国接受中情局训练,他先到位于德州拉克兰德的语言学校学英语,五个月后到佛罗里达接受C-123K的飞行训练,训练结束回国后分发到越南战场。他1966年11月底抵达越南,1972年离开,在那里待了七年。

在越南,黑蝙蝠中队队员换上便服,以中华航空公司人员的名义在美军基地芽庄执行任务。他们为在地面上作战的美军提供运输和空投补给品及传单等任务。中队在越南的队员大约有四十多人,驾驶四架飞机 。

范元俊说:“支援美军,隔天一定要飞一次,一次飞七、八个小时,就是把要调回战场或回美国休假的美军来来去去,还有每个基地需要的物资,给他们运来运去,但是在越南战场没有什么危险不危险,遍地都危险。因为飞机起飞落地的时候很慢,它可以背个火箭筒在跑道头,把飞机打下去了。 ”

为美军补给的惊险经历

越战期间有著名的溪生大会战,范元俊也参与了到战场上补给美军的行动。他说:“ 在越南有两次大会战在溪生。溪生就是这里是美军基地,美军住在这边,越共就隔了一条山沟,住在对面的树林里。大会战的时候炮弹打得没办法了,但是补给还是要补给,我们去时候,飞机一边加油门,一边落地,飞机一挨到跑到,后面门就开了,把东西统统推出去,飞机加油门起来,炮弹打得满天都是,去了两三次,溪生是最重要的。”

范元俊回忆到,另外有一次,他们当时要对一组在胡志明小径执行观察北越军队任务的美军进行夜间补给,他们彼此预定好,某时某刻在地面的美军会打开聚光灯一分钟,让飞机知道他们的所在地。他说:“ 起飞之后飞到北越后,那个TEAM要把聚光灯打开一分钟,一分钟之后如果没消息就把灯关掉,因为它怕曝露目标,结果那天天气不大好,我们到那里看不到灯光,正在那个时候通信官说,灯光就在我脚底下,结果我们就把东西投下去。回来之后,美军告诉我们,恭喜你们,东西收到了,他们说这很不容易,他们去那里好几次都投不下去。”

1968年一月,北越发动大规模的春节攻势,超过三十万北越军队和越共对二百多个城镇发动攻击。美军事先并不知情。范元俊说:“过年的晚上,我们在芽庄美军作战司令部的正对面,到下午枪声一直都没断,我去问守卫,为什么枪打个没完,他说过年越南都是这个风俗,因为是过年我们晚上都玩牌,到了早上,我拿了篮球就到篮球场上投篮,突然听到背后砰一响,一个弹头落到我背后没有爆炸,我抬头一看,美军全副武装,就是我们这个单位,有我们中国人和美军在一起,美军是飞130,我们是飞123,我一看美军全副武装在集合,我马上跟我们軍里讲,美军全副武装怎么一回事,他马上派联络官去问,联络官回来说,越共已经进城了。”

和美军融洽相处

范元俊在越南期间每天都和美军共患难,双方相处十分融洽。他说,在营区里的美军经常来他们的单位吃中国饭,他们也去美军那里吃西餐。

他的印象中,美军十分勇敢。范元俊说:“我认为美军真的很勇敢,也很负责,我记得在岘港,早上八点多钟,整个长条桌上都是三明治,可乐,所有部队浑身都挂了M16的子弹,然后上直升机,直升机把他们放在每个山头上观察,风风雨雨真的很勇敢,尤其在溪生大会战的时候,给一个壕沟,一个跑道,美军就住在帐篷里头,越共就在树林里头,的确很勇敢。”

范元俊说,美军也很和善,当有人服役完要回美国去,都会坐他们的飞机,他们一上飞机都会告诉中队队员,他要回家了,希望还留在越南战场的他们自己要小心一点。几年后,他们各自回到自己的国家,由于这是机密单位,大家就避开联络了。

回想那段经验,范元俊有这样的感想。“我12岁就进空军,那时空军有个幼年学校,12岁小学毕业后就进去,六年后进空军官校飞行。飞行出来就分发到部队,我民国74年(1984年)退休,服务了33年,能够走了那么漫长的烽火岁月,能活到八十几岁没有死,也是托上帝之福了。”

贡献与成就

范元俊在黑蝙蝠中队晚期加入,主要在越南战场服务。李崇善则是在成立之初加入,对大陆进行电子侦查。
过去几年,当初前往大陆进行电子侦查的飞行人员都已经一一谢世,现在只剩李崇善一人能追忆当年往事。他幽默地说,如果他走了,就找不到人谈这些事情了,所以他要好好活着。

李崇善谈到黑蝙蝠中队的成就。他说:“当年跟美国的合作确保了台湾的安全,我们也因为这个任务得到了情报,美国战略空军司令部,他为什么可以说,你中共不能这样,他要打哪里,就是对着他的设施打,这些资料都是哪来的,因为它天天都有飞机在巡逻,所以我们对自由世界维护和平的贡献上我们提供了这个。另外当年我们政府的政策是要反攻大陆,我们也需要这个,由于我们中美合作非常顺利,美国人暗地里就给我们民生上很多援助,让我们生活水准提高。”

谈到几十年前执行机密任务的经验,这些已经九十岁的前黑蝙蝠仍然记忆犹新,他们说,这个纪念馆的目的就是要纪念那些英年早逝,为执行任务而牺牲的同袍。

黑蝙蝠中队在1952年到1972年从事情搜和特种任务期间,总共执行838架次任务,先后有15架飞机被击落或意外坠毁,殉职军官达148人,占全队人员三分之二,是台湾空军史上牺牲最惨烈的部队。其中大部分殉难军官都消失在大陆深邃的夜空中,只有两架分别在1959年和1963年被解放军击落的殉难人员遗体被寻获,分别于1992年和2001年运返台湾,集体安葬于碧潭空军烈士公墓。

(美国之音进行一系列采访,反映有关美中关系及美国政策的负责任的讨论和观点。被采访人所发表的评论并不代表美国之音的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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